(冷冬将至,写个故事,温暖自已,所以,特别声明,本故事纯属虚构,请勿代入。也顺便声明,本订阅号所及人与事也均为虚构,并无所指,如有雷同,纯属偶然。)
一
终于下雨了。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雨,湿漉漉的空气,带着尘土的味道。咖啡馆里今天客人特别多,下午三十人的包场,四点结束,紧接着来一波接孩子的家长,边上的学校四点放学,有些家长习惯在边上简餐后就留在这时顺便辅导功课,几个下班的男生聚一在靠落地窗的角落里玩游戏,尽管都带着耳机,偶尔还是会大声喊出声音来,另外一桌的埋头在电脑里的男生就会在此时抬起头看一眼,摇摇头。咖啡的香气弥漫在温暖的空间里,包围着这里的每一个人。
看着外面的雨,手里的水微微温热,有些恍惚,该是六年前吧,小雪过后的那个繁忙的雨夜。
是的,就是那个夜里,竹叶把笔记本放在吧台上,终于有空打开电脑,下午收到
二
冲进听风咖啡屋解决内急的事,曾在竹叶随笔《永无乡》里提过。刚入职的第一天,记得是个冷冬,海边的这个小城很少温度低于十度的,而那天这恐怕只有二到三度,风又大,即使穿着*大衣,刺骨的冷风夹杂着雨丝无孔不入,她几乎整个身子都卷在大衣里,还是瑟瑟发抖。
瑟瑟发抖的原因估计还有急,或者还有害怕,胆怯,总之,牙根儿都发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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拖着长长的*大衣与长长的鼻涕…后来她想起自己那天的状态,很滑稽,难看。曾看过许多小说,想象着自己与那些城里的女孩一样,蹬着高跟鞋,穿着时髦的连衣裙,优雅地从小轿车里出来,咯噔咯噔地走进奢华的写字楼;或于夜里悠闲地坐在酒吧或咖啡屋里,听着歌,或与帅哥聊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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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第一天也进了咖啡屋,也有此生以来见过最好看的帅哥,跟明星一样。就是走进来的模式有点尴尬。她从卫生间出来,看见她留下长长的一串泥印时,在心里偷偷骂了自已一句“该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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尴尬的事还在后面,她喝完那杯温水,站在吧台前,看了一下干净的皮沙发,再看那位姐姐正在拖地板,再也不敢去坐下。但她又觉得不应该就这样走,她得点杯啥?于是就杵在吧台前好一会儿。
正好肖余正在做咖啡。磨咖啡粉,压粉,萃取,弯腰打开冰厢门,倒牛奶,打奶泡,用一根长长的勺子划匀面上的粗泡,然后将牛奶靠着咖啡杯,倒入牛奶再顺势拉高,牛奶象一根线柱,缓缓入杯,杯子里慢慢呈现出占着半边的白色的圆形图案,最后右手奶杯就势一收,竟然是个漂亮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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杵在吧台前的竹叶象置身于电影院,看着若大的屏幕……
专心致志做完咖啡的肖余,抬起头看到正发楞的竹叶,也不觉一楞,然后,推开吧台前的小前门,将咖啡送给窗前的客人。
“你,需要什么吗?”肖余回到吧台内,面带微笑,白色粗花圆领毛衣,修长的脖子,双唇红润,不大的眼睛沉在高挺的鼻梁下,空谷深潭的感觉。
竹叶像是被光芒灼伤了眼睛,她低下头,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这时,那位姐姐走过来,双手交叠在上衣下摆处,轻轻地问一句“小妹,你想点什么呢?”
竹叶抬起头,有香水味道,淡淡的,应是这位姐姐身上。她来不及走入这个崭新的世界,但她已闻到这个崭新世界的咖啡与一个城市女生身上的香水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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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想点那个。”竹叶用手指着吧台吊柜黑板上罗列的菜单的第一款,最便宜的那个。
“巴西咖啡,是吗?”
“是,但,我没钱”
吧台内的肖余回头与那位姐姐相视一笑,饶有兴趣地看着竹叶,一边擦着杯子。
“噢,好。肖余,巴西。方便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?”
人生第一次赊账,总得告诉人家名字吧,还得让人知道单位,不至于跑单。
“竹叶。”她又指了指河对岸,“刚毕业,今天刚上第一天班”。她本来想一口气介绍完自己,但不听话的鼻涕又快溜出来,她不得不停止说话,想找张擦鼻涕的纸。那位姐姐已经把折成三角形的纸巾递到她跟前。
“你,还觉得冷吗?能把大衣脱了吗?”那位姐姐指指天棚上的空调出风口。
“有开暖气呢”。面带微笑。
被她一说,竹叶才发现,是很暖和,脖子都渗出汗星子来了。
她脱了大衣,坐在离吧台不远的一张小桌边。巴西咖啡微酸,微苦,,慢慢回味她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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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那杯咖啡也没给。余姐说,她这里晚上缺人手,希望竹叶下班后到听风来做兼职,酬劳是晚餐与宵夜。四个月后的酬劳是离开工地石棉瓦搭的临时窝棚住到听风的二楼,一住就是一年多。
三
在听风的日子,本身象一杯咖啡,飘着浓郁的芳。但最后竹叶却为这段日子的终结哭得死去活来。那时年少,能哭得那么无所畏惧,此后,再遇伤心事,也只是默默流泪,再没勇气嚎啕大哭。经历过那次哭着哭着就窒息,缺氧,累得不行,想从此睡在地上,不再醒来。知道常说的“哭晕在厕所”,是真的。
这个城市的秋末,天气依然炎热不。结束外地三个月的培训,赶回这个海边城市,直接打了个车,直扑听风咖啡屋,店招还挂着,屋内是空的。
他们已离开。
她靠在满是灰尘的玻璃门上,泪水再也止不住。背靠着玻璃门慢慢卷缩蹲下,她觉得心好痛,肚子也痛,绞着,她想吐,却吐不出来。玻璃门上的灰尘被她身体擦出一道干净的痕迹,透过这道痕迹,她仿佛听到肖余哥打奶泡的声音,侧着脸,微卷的刘海,遮住他的左额,高挺的鼻梁,俊秀的侧脸被水蒸汽宠溺包围着。她似乎看到余姐姐抱着她的咖啡杯,站在窗前发呆。
这里,曾是出校门以后的卷缩地,当她惊恐眼大着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城市,小心翼翼伸出触角试探着这个未知的世界,是这个唤着听风的咖啡屋,给她以温暖。
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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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风,装修风格有点地中海,深蓝地砖,天棚没做吊顶,直接刷了与地板同色的灰蓝色,吧台、书柜、木窗也是蓝色,经打磨还原木质纹理。墙面是白色,有块背景墙,在吧台的正对面,贴满了客人的留言。入门的对面是上二楼的木梯,楼梯底下有个卫生间。没有包厢,紧挨着入门落地窗有两排坐位,背景墙下有两张并排的桌子,可以坐四到六个人,另外的两张小方桌随意扔在中间,象海上被遗弃的小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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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栋七层老房子的一楼,底层是店面。前面是这个岛上一个与海连在一起的湖。听说原来这湖是穿岛而过的类似小海峡的水域,想着去,这城市本应是两片半椭圆形的陆地,现在是个能跟着潮汐涨落的半封闭的湖,夜里,灯火阑珊时,是这个城市的一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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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小城喜欢三角梅,竹叶倒觉得不是这里的人喜欢,是这里的土地对这种叶子能变成花的植物着迷似的眷恋。这植物的枝条千万不要落地,一落地,这片土地就能让它疯长,山上,路边,谁家的门前屋后,长的短的,成团的,长条在空中飘的,红艳艳的,白色的,紫色的,各种粉,开得如火如荼,而且四季轮番开放,不停不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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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叶对咖啡屋门口的二株三角梅是喜厌分明。屋右侧的那株藤条很粗,依着侧墙往上长,开的是白色的花,纯得有点厚度,竹叶说很肥的那种。它伸出的技条已经覆盖了一半的店招,并低垂下来,成团成簇的,每天早上去上班前,用水管将它洗干净,顺便捋个造型啥的。花团很懂事地蹭着竹叶的胳膊脸庞。肖余哥总说竹叶把这三角梅当宠物猫养着了。
另外一株,是在门口的左边,也有人高了,是飘着细细藤条那种。风吹过,那些章鱼爪子似的藤条乱乱飞舞,说实在的,也算有几分姿色。只是开的是那种半死不活的粉不粉红不红的颜色,它的待遇,也就竹叶顺个手,浇个水,保它能活就是了。它能在风尘中不结疙瘩,还是余姐有空时,提个浇花的壶,细细清理,才得以清爽如初,才能在风中欢快摇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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农历三月某个早晨,太阳早早地从窗外照了进来,穿过楼梯栏杆投在地板上。肖余从楼样下来,一边催着竹叶上班。
“别玩三角梅了,45分啦……。”肖余还穿着长袖睡衣,格子裤子,白色套头T恤。竹叶揪着弄湿的衣角从门外进来,背着阳光,朦胧的肖余清瘦的身影。
“还发呆?迟到啦,快点。”
竹叶侧着身从肖余边上挤过去,上楼换了件卫衣,边跑边说:“鸡蛋,鸡蛋在吧台电磁炉那个锅里”。
肖余站在楼梯边上,看着竹叶跑上去又急急跑下来,背着个双肩包,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,跑到门口,又折回来伸手在锅里捞了个鸡蛋,可能是鸡蛋太烫,手忙脚乱地撩开透明塑料门帘,消失在门外。留下门帘无辜地互相拍打。
肖余挠了挠头,上楼。
他站在洗脸盆边上面对着镜子,看着自已帅气的脸,找出刮胡刀,挤了些泡泡涂在下巴及两侧。对于余晚让竹叶住进来也没反对。一是余晚的坚持,加上刚好二楼还一个小单间,原也是想有招员工时可以住的,可以让竹叶住。只是本来一向睡到九点起床的他不得不把闹钟调到七点40分。竹叶任性还拖沓,火没烧到屁股都不知道跑的性格,还真是让人头疼。
洗头洗澡,换了套干净的米色西装,今天没准备叫余晚起床,医院的周主任,主任说九点左右查完房就有空,他想跟他聊聊余晚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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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
竹叶查了一下航班,是隔天下午上海飞XM的,四点多到。那天早上她六点多就起床了,边刷牙边给九歌打电话,放了扩音器。
“姐,有事?”电话一头象是做梦被惊醒似的,声音倒也干脆,警觉性挺高的,适合打仗。
“起来帮忙。哦,叫阿姨也起床,起来收拾房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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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往镜子看了一下自己的脸,色暗还很多黑斑,还脱皮,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。拉开抽屉,还好,有一套中秋公司搏饼时采购部给她留了一套某生堂的化妆品,她逐一看了一下,找了一瓶润肤精华露,用手掌搓了几下,涂在脸上,看起来,好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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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了楼,阿姨在厨房准备早餐,九歌在整理茶桌。因为集体宿舍里住的都是男生,几位女生谈恋爱的结婚的也都住外面去了。九歌入职时就暂住竹叶书房里,原是说好一个月内自己找房子去,等一个月还没到,竹叶又让九歌不用找房子了,就住这。或许独自一个人生活太久,多一个人偶尔说说话,这个冬天好象温暧了许多。也许正因为独自一个人生活太久,她还没办法让九歌住楼上去。后来就将客厅的封闭阳台稍稍整理一下,买了张两米长的长条胡桃木茶几,喝茶,夜时玩游戏,加班,甚至开个小会之类的都呆那角落。
她环顾一个客厅,灰白木纹大理石地板,胡桃木门及家具,湖蓝色丝绸提花窗帘,内衬白纱,茶室边上的小柜子上一盆刚开了花的国兰,侧面挂了一幅沈一舟的小山水,楼梯底下铺了一条白色羊毛毯子,猫咪小白还卷着头,睁开眼晴,看她一眼,调整一下姿势,盘成一团,继续睡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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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完早餐与九歌去公司上班,本想讨论一下那根大烟囱的投标方案,会还没开,可可就来说,因没类似的资质,投标资格被取消了。
“不过,对方公司有来函,前次对我们的公司考察很满意。公司大小有别,但理念相同,所以邀请我们参加他们的产业园办公楼及住宅楼项目的投标。电子版本已发到您的邮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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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理念相同?”。竹叶看了一眼九歌,自已从初中到大学,读了N年的英语,聊不过现在三年级的小学。投资方是英国人,那天考察她只是凑个人头,其它的都是九歌在对接。
九歌坐在办公室角落的茶桌边上,铜壶的水刚好开了,正直直地冒着白气。与大多福建人的小公司一样,办公室可以没人,但不能没茶桌。
九歌将泡好的茶端了两杯过来,一杯给竹叶,一杯放在可可前面的桌面上。
“我们递交近五年业绩时,他们是说我们没有近似的经历,也嫌弃业务量不够,考察时,带他们去看了我们完成及在建的项目,只是多了一项行程,让他们接触我们的合作方,评价更具体些。”
“你没乱吹牛?”
“适当地吹了一丢丢,基本属实。”九歌坐回茶桌,看着竹叶,扬了一下眉梢,笑着说。笑时,婴儿般Q弹的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,这家伙长得还挺好看的。竹叶看着笑着说话的九歌,也微微一笑。
可可也笑了,打了个响指,回头退了出去。
竹叶端起茶杯,老枞的香气让人陶醉。抬头看向窗外的大海,雾气后面,隐隐的已透着淡淡的霞光,雨过天将晴。
公司虽小,杂事繁多,等她处理完手头工作,已是午饭时间。
下午不到二点,竹叶就下楼,看到九歌在茶桌边上看手机,见竹叶下楼,摘了耳机,回头接水烧茶。
“看什么?”
“琅琊榜,超好看,胡哥帅呆了,场景、服装,都很美,又自然”
竹叶“哦”了一下,坐在长条板凳上,等茶喝。
二点半左右,竹叶就起身准备出门。
“去公司?”
“去机场”
“这么早?到机场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。”
“怕堵车”。
九歌无语,但也没再说什么,只得开车进入环岛路往机场驶去。
车停在机场外的停车场时还不三点。竹叶调整了舒适的姿势斜躺着休息。九歌也松了安全带,打开音乐,钢琴曲{致爱丽丝}缓缓流淌出来。
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来。
“姐不敢乘飞机?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我来公司也快半年了,跟你出差也该有十趟了。去哪你都开车或动车。”九歌歪过头看着竹叶,“近的也就算了。去北京十二个小时,直达,勉强理解。去沈阳,去哈尔滨,转几趟,还是动车。”
竹叶闭着眼睛,嗯了一声音,表示认可。
“恐高啊?从来不乘飞机吗?”
“不是。”
“有过不愉快的经历?”
竹叶眼开眼睛,转过头来,发现九歌好奇伸长脖子看着她,眼神闪着说不清的神情。竹叶转回头来,往上看着天窗,有飞机正从天上飞过。
“有一次吧,去云南,从昆明飞西双版纳,是小飞机,上去的时候颠簸的厉害,提心吊胆的,好歹也算安全到达。回来的时候就没那么幸运了……”
竹叶停顿了一下,似乎不想再说什么,似乎回到当时的飞机上。
五
当天大雨滂沱,原是傍晚6点的飞机一再延时,等到七点半,雨慢慢小下来。在登机前,竹叶心里总是觉得有点不安,可能是因为上来时被颠簸得心怀恐惧,看着前面的人都进了登机口,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,还是紧跟着进去。
等待起飞也等了很长时间,竹叶越发的焦虑,她安慰自己是自身体质焦虑。看着边上的高中生样子的小男孩,压低着球帽,戴着黑色持耳机,一副世界与我无关的淡然。竹叶忐忑的心稍稍平息些许。
“确定是男生,帅吗?”
“应该是吧。很瘦小,卷在长长的运动服里,像只流浪猫。”
说到这里,竹叶的脑里闪过一只瘦小的流浪猫,风吹草动,警觉地竖起两只耳朵,眼角的眼屎遮不住它犀利的目光,敏感,防备,随时反击……。
几年前,一个雨夜,原是好好的吃着火锅,怎么回事呢?
竹叶用手捏眉心,无数的片段象魔术师甩出的扑克牌,快速在眼前飞转,缺氧的感觉又漫上胸口。
那夜里,吃着火锅,她往锅里放萝卜,被肖余用筷子挡住了。
“说了这么多听到没有?”
竹叶选择性耳聋,盯着肖余。
余晚夹着肉优雅地往嘴里送。
肖余站起来,隔着桌子揪着竹叶的耳朵,“让你装傻。”
竹叶憋着嘴,可怜巴巴地向余晚求救,余晚笑着打了肖余的手说道:“放开啦”。
竹叶借口上卫生间,逃离肖余的叨念,天天让她出去玩,出去认识朋友,有哪好玩的?有啥好认识的?呆听风不是很好吗?
当她甩着湿嗒嗒的手从卫生间出来,皮皮的笑容即刻僵住了。
“看看这一年来,她除了跟门口的那几朵三角梅交朋友,你见过她有同学有同事吗?你让我带医院带她去银行,就差上厕所没跟着,我是保姆吗?我真的累了,她是谁?啊?你告诉我,她是谁?她就是只流浪猫,又瘦又脏又无赖的流浪猫~~~~。”余晚捂住肖余的嘴,但来不及了,竹叶就傻傻地站在肖余的身后。
肖余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,挣脱余晚的手,回头,对着竹叶,慢慢吐出三个字:流浪猫!扔了筷子,上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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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姐,不舒服吗?”九歌伸手摸了一下竹叶额头,担心地问着。
“没有,就是觉得有点缺氧,把窗打开一下就好了。”
“不说了不说了,都过去了。”九歌把玻璃窗降了下来,又回头伸过腰从后坐里拿了瓶矿泉水,打开瓶盖递给竹叶。劫后重生的人,真不愿意再一遍去回忆,她知道的。
竹叶喝了口水,不可置否地说了一句“不是。”她知道九歌此时与她不在同一个频道上,她也不想跟九歌解释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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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傍晚,她第一次离家出走,那个“家”终究不是她的家,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多余,多余得让人嫌弃,她相信,连那些不会说话的家什也会耻笑她。
没有眼泪,不论余姐如何解释,她再没说一句话,默默收拾吃了一半的火锅,将那些盘碗洗干净,有序地摆在咖啡机上,地板来来回回擦了几遍。余姐抱着她,让她停下来,她只是咬着唇,倔强地让余姐抱着,僵硬得像只刚断了气的流浪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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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姐上楼敲开肖余的门,肖余戴着耳机只顾玩游戏,如何拽他让他下去跟竹叶道个谦,死活拽不动。最后,余姐只能又下楼,看着竹叶,来来回回收拾咖啡厅,看着她上楼,她就跟着竹叶上楼,竹叶当她空气一样存在,自个儿的拿衣服,洗澡,然后回房间,关了门。
其实关了门,竹叶就开始收拾衣服,心里有种刀割似的火辣辣痛,却哭不出来,连鼻涕都流不出。她把被子仔仔细细地叠成方块状,用手慢慢将床单捋平整,然后坐在书桌的椅子上,看着窗外,雨抽打着玻璃,雨珠挂在上面,亮晶晶,真好看。
半夜,她出了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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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姐,收到信息了,飞机落地了。”九歌推了她一下。
竹叶睁开眼睛,看了一下手机,都快四点半了。她对着车上的镜子,整理了一下头发,独自前往到达厅。
九歌看着竹叶的背影,长长地叹了口气,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竹叶,她也在那次西双版纳飞昆明的飞机上。
竹叶搓着手站到达厅里一角,看着一堆接机的人围在警戒线外面,有举着牌子的,有胸口贴着名字的。不一会儿,就有人快步从里面出来,接着是一群人,这场面像是学校刚放学,又有点象被惊扰的蜂窝,瞬间热闹起来。
终于,看到肖余拉着一个明*色的拉杆箱出来,牛仔裤,高领浅灰色毛衣,手上搭着一件蓝灰色外套,估计又是手肘处打了牛仔布补丁的那种。
竹叶正想挥手,肖余已经看到她,一个眼神,竹叶抿着嘴唇低下头浅笑。
竹叶接过拉杆箱,抬头看着肖余,没太大变化,岁月于男人而言竟是这般的脆弱吗?不过,脸上还是黑了些,再也没有奶油般的光泽,却也多了一份骨感的俊气。
肖余看着竹叶,眼中竟然含着泪花,他不是像竹叶想像无数次那样,伸手摸摸她的头,而是一把将她揽入怀里。熟悉的香水味,毛绒绒的温暖的怀抱,强有力的心跳,泪水终于漫出眼框,如果可以,她愿窒息于此,再不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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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
世界偶尔就剩两个人,在你与他深情拥抱的时候。
肖余首先松开,用下巴蹭了一下竹叶的头发,笑着说:“就这样呆这里吗?然后送我登机回去?”;等竹叶松开,他从拎着的衣袋找出纸巾递给竹叶。
“不要把鼻涕又往我身上蹭。”然后看着竹叶一脸的泪水,就是没有鼻涕。“鼻炎好了?什么时候好的?”
“早好了,在被你扫地出门的时候。”
肖余笑了,还是老样子,带着刺。
他夹着上衣的手插在裤兜里,一手伸出来等竹叶挽上来。就这样,竹叶拉着行李箱,挽着肖余的手,象小说写的情侣的样子,走出了大厅,走向停车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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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歌靠在车前面,绒布小脚裤,短装牛仔上衣刚及上腰,内搭一件白色衬衫,脚套一双咖色皮靴。烫过的微卷的长发刚好及肩,双手抄在胸前,漫不经心的样子,妩媚中还着几分帅气,像极了电视里的特务。只是竹叶说她时,她不承认,说她打小就这样穿法,哦,也不是,有几年不爱收拾自己,嬉哈了几年。长得不能再长的裤子再卷好几圈起来,宽得不能再宽的上衣,将整个人缩在里面。棒球帽、墨镜与耳机标配。那几年,她不愿意提起,但谁又没有那么些个不愿提起的几年呢?
远远着看着竹叶挽着一个男人的手向她走来,九歌眯着眼打量着那个男人,竟然能让整天板着脸的竹叶开始有了笑容?什么*?
当快走近时,竹叶放开肖余的手,并排走向九歌。
“肖余哥”,然后转向肖余:“九歌,我同事。”
“肖余哥好。”九歌将手伸向肖余,对方轻轻地碰了一直九歌的手,微笑点头问好。
肖余将行李放到车后箱,回到车傍,九歌已经体贴地拉开车门,肖余道了一声“谢谢。”然后看着竹叶,这时九歌迅速关上门,顺手拉开前门,行了一个很夸张的礼,请竹叶上车,竹叶无语,只得顺着她的手势坐在副驾驶座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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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回来时走的是嘉禾路,因为可以经过员当湖经过曾经的“听风”。这条路早在十四年前就存在,现在是贯穿本市两个区的主要干道。
“明年的金砖会议要在这时招开,很多地方旧房翻新,道路也多在修整施工,所以特别的堵。”一路上竹叶不断回头,介绍着眼前这个已小有规模的城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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肖余透过车窗,顺着竹叶的指指点点,看到无数的高楼大厦,上上下下的高架桥,川流不息的来往车辆。虽有许多道路在修缮,也没遮挡住路两傍郁郁葱葱的树木,已是冬天,街道两边的三角梅还开着热闹非凡。
“竹叶还记得店门口的那株白色三角梅吗?”
“此生难忘。”竹叶回答说。
“是啊,来这城市一年,你倒是交了这么一个朋友。”肖余回过头来看着竹叶的后脑勺,一头乌黑的短发,顺着脑袋伏贴延到脖子。他把目光停在那里,十几年前,他思绪微微一顿。
“谁说只交那一个朋友?”
“是啊是啊,那次离家出走,交了许多朋友,与工地大叔们抽烟,喝酒,打麻将!还忒厉害,一个人去天辰山,那个时候那里刚发生九条命的凶杀案。还半夜去废弃的厂区,那里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半夜里女工被拉走的地方,哇,那个时候,你可有能耐了!”
“哈哈,姐,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啊?看不出啊,怎样的一个浪字了得!”九歌乐得差点双手放了方向盘。
竹叶回过头:“打住打住!也没浪多久,还不是被你跟余姐揪回来?”
肖余看着九歌乐哈的样子,倒象找到队友了,话很少的他突然关不住话匣子了。
“那阵子,浪的是她,苦不堪言的是我。余晚天天流眼泪,说是我把她的妹妹她的宠物猫赶出去,万一有什么事,她一辈子都不原谅我。”
竹叶只是笑着,由着他数落。
“你知道吗?九歌”肖余换了口气继续说:“我那一次不做保姆了,改当保镖。最后揪她回来的时候,是个夜里,在酒吧,穿着一套红色短裙,醉醺醺的在台上唱歌,唱什么来着?”肖余假装忘记了,竹叶想伸过手来捂肖余的嘴,却被安全带困住,不得动弹。
九歌虽然好奇,但终没有从肖余那里听到竹叶在酒吧里到底唱的什么歌。她暼了一眼竹叶,满脸幸福的样子。再从后视镜里看着微笑着的肖余,他们之间有着联系着彼此的回忆,有默契相守的小秘密。她再也没多问什么,一路将车开到听风原址附近,在路边有划线的地方停下。看着肖余与竹叶下车,走在湖边的人行道上,九歌目光象只能飞的纸蝴蝶,追赶在他们身后,直到他们走进那个大酒店。
“听风”咖啡层的旧址差不多就在酒店大门处,大堂高大宽敞,地板铺着乌金花岗岩。进了大门右侧是刚刚悄然兴起的瑞幸咖啡连锁店,熟悉的咖啡焦糖芳香,两人站在吧台前,有种穿越的感觉。
余晚抱着杯子看着窗外;
肖余在吧台内擦着杯子;
竹叶围着黑色的围兜穿梭于客人间。
历历在目,只是没有声音,没有色彩,黑白电影似的镜头,很慢很慢,连竹叶端着杯子洒出的水滴,都慢慢地空中划出一道弧线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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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酒店出来,肖余终于提到余晚。
竹叶说,她那次学习回来时已经知道,医院的周主任刚好与她乘同一班次的飞机。当她从机场狂奔回听风时,人去店空。
两人沿着湖边的小道回到车里。九歌看着默不作声的两个人,也不敢问什么,开车回家。
此时,街灯已亮,高楼与公园的夜灯全开,城市的夜灯照亮整个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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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日子,肖余住在竹叶的公寓客房里,早上竹叶与九歌会去公司上班,肖余十点左右会到楼下的湾角帮忙。特别是晚上,原本生意还不错的湾角因为一位高冷的会弹吉他的咖啡师的到来,瞬间爆满。
而下午时间,竹叶就会陪肖余各处转转,---曾经肖余也这样带着竹叶走过许多地方。九歌大部分时间都会与他们同行,看着肖余的背影,他帅气的脸,那卷起的刘海。她已不再奢求什么,不管他与谁在一起,或在密集的人群中,只要在她的视线内,她已满足。甚至哪一天,他再次远离,她也不再悲伤,如若他遇到合适的人,娶妻生娃,她亦愿意孩子们唤她一声姑姑,只要他活在这世上,一切安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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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有关于余晚,在咖啡屋里,在去武夷山的动车上,住在鼓浪屿的民宿时,一段一段从肖余的记忆里释放出来,竹叶则一张一张地抽着纸巾擦鼻涕擦眼泪。
七
从武夷山回来那日,天气晴朗。竹叶打电话订了在海边的一家法式餐厅,原是订了三个人,等他们两个换完衣服下楼要出门时,九歌还坐在沙发上,来来回回切换着电视节目。她说不去了,她自己要去吃麻辣火锅。竹叶问为什么?九歌将自己嘴吧憋气鼓起来然后用手将鼓起来的腮帮子捏下去,来来回回做个动作,也不回答。
竹叶看了肖余一眼,肖余知道她想说什么,推着竹叶出去,顺手把门轻轻带上。
九歌看他们离开,一头扎进沙发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,从来都不太在意吃什么?回来路上订餐的时候也不觉得法餐不好吃,可临了,看着他们一起上楼,就不想吃了。想吃麻辣火锅,最好是老火锅,麻死人的那种!
她躺在沙发上捋机,打开朋友圈,圈圈被橙红色的晚霞的照片霸屏了。九歌从沙发弹了起来,天空的一角确实透着粉色,光着脚跑到茶桌方向,趴在窗口,天啊,在双子塔方向,天空象是被火烤红了。从下往上从浓烈橙红慢慢过度到最后的粉色,说是打翻了颜料瓶一点都不为过。换平时,九歌手机肯定是不离手,开着视屏各种各方位录像直至那片云彩散去。但一想他们坐在餐厅的落地玻璃窗前,看着海面上荡漾着七彩的波浪,倒是希望这满天七彩画卷瞬间消失。
在路上,竹叶也拍了不少照片。海边城市,日出日落,彩霞满天,也是常有的事。但冬天这种景象还是从未经历过,这种浓烈得要醉去的感觉令人兴奋。即使稍纵即失,这美丽的瞬间将会被无数人拍下,或存于脑海里。
等他们落坐时,天空已暗淡下来,轮换着,月色可见,海面上,若有若无的波光成一条线,从近前往远处荡漾开去,目光所及的远处,灯火阑珊,是个小金门岛。
本地人对法餐估计都没太大兴趣。他们热爱干煎膏蟹,最好是双壳的,或土龙汤,白灼章鱼,各种海鲜酱油水。但这家餐厅占居了环岛路最好的地点,他们所在的位置,其实就在海面上,地板是全透明的玻璃,透着微光,海浪轻摇,搭着蜗牛一样慢的上菜速度,安静的环境,是个能说说话的地方。
说是要好好说说话,当这么正式坐在对面,两个人却不知道从哪里说开始,彼此看着,一会儿都笑了。
最后还是竹叶先开了口:“我当时是怎么撞进你们的网的?”
“什么我们的网,你说得好象我们早有预谋?”
“比喻是不妥帖,但就是那个意思,或像水面,海面、湖面、一杯茶水的面。然后,不经意间,有只小虫掉进去了,或有阵风吹过,有片落叶落了下来,落在你们本是平静的水面上。然后,就沉在里面,构成三个人的平面。”竹叶这句话说得有点儿喘。
“可以这么想象。”肖余表示赞同。
“你们的那个面早早就存在,我撞进去了。”竹叶将椅子往前挪了挪。“但那是一个对外开放的经营场所,生意很好,来来去去的客人无数,为什么停留的是我?”竹叶看着肖余,问他,或又像是在问自己。肖余双手搁在桌面上,眼睛看着竹叶,很认真的倾听。
“因为,别的人是走进来的,你真是撞进来的,很用力撞进来了。”肖余接着说:“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。人与人之间,并不一定像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样,一来到这个世界,还没睁开眼睛,已注定是父母兄弟姐妹。有些人,就如你所说的那样,如落叶飘落在水面,或许它就陪着那水流过山涧,然后到达江河。也有可能落叶一直呆在它落下来的地方,流水却走了。常说的,落花有意流水无情,倒不是真的流水无情,只因为它是流水,它必须流。它的一生,将会遇到不同的河岸,不同的水草,与阳光同行,与月色同在,却不能保证能带走什么,更无法回到落叶落下来的地方。”
肖余帮她加了点温水。
“那余姐呢?”
肖余稍稍停顿了一下:“你终究还是问了。”
“就像街道边上的两棵树,两棵树的种子,掉落下来,几乎掉在同一个地方。在我出生之前,两家已经是邻居,余晚长我几个月。所以,读书时,早我一年。我们读同一个学校,从小学到初中,高中时她考了一中,接着,我也考上。”
竹叶挖着用一个长条盘子装得非常精美的土豆泥:“青梅竹马。”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肖余,喝了一口红酒,接着讲述他与余晚的童年。
“余晚家挺富裕的,她父母都毕业于名校,在改制时,她妈妈辞职下海开了公司,做起了生意,那时候,机会也比较多,阿姨也能干,很快,公司就上了规模,且越做越好。余晚爸爸就留在体制内当个主管。”
“余晚在初中以前,就是个公主,穿着打扮,吃喝用度,都非我们这些普通人家能想象的。她母亲对余晚的教育也很重视,什么都让余晚学,钢琴,画画,舞蹈。余晚天资聪慧,在学校里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年段数一数二的。我记得每次学校开大会,校长都会提到她的名字,她的存在,在我们小学时代就是根标竿”。
竹叶,看着肖余:“那后来怎么会这样?”
肖余看着窗外海面,像是退潮了,浪也渐渐弱了下去。
“有一次夜里,听到她们家大人在吵架,吵得厉害。我父母起来坐在沙发上,低声地在说些什么?后来越吵越大声,随即听到砸东西的声音,应是打起来了。我妈妈披上衣服想去劝劝,那时我也起来了。在开门时,看到余晚蹲在她家门口抱着双膝,头低埋在臂弯里哭泣。”
竹叶停下手中的刀叉,细细想着,在听风的日子,从未见过余姐有哭过,唯一听肖余说余晚流泪是因为她那次离家出走。
“我妈妈抱着她,抚摸着她的头,想让她平息一点。没想到她哭得更厉害,抽搐着,像噎着,换不过气来。”这时,服务员上了一道牛肉丁,竹叶道了声谢谢。
“看着真是可怜。那时就开始有个念头,想保护她。”
肖余稍停了一下,象是回想都会那时的情景。叹了口气接着说:“原本令多少人羡慕的家庭,一夜之间就破碎的。这世界就这样,平平静静的时候,也没多少人爱去打听什么,一旦有事,这个家就再没隐私可言。家里的每个人都被人脱光似的议论着。”
竹叶帮肖余酒杯上加了点酒。
“余晚的父亲原一直被外派北方一个城市当主管,一个月都有回来一两次,每次回来都给余晚带礼物,然后全家人开开心心地出去过周末,也会招呼熟悉的邻里大人小孩去她们家聚聚。”
“听着都令人羡慕。”
“是啊。”肖余吃了点东西。
“听到这,你也大概也能猜得出来什么事--她爸爸在工作的城市有外室。”
竹叶:“有外室也不至于结果是这样啊。”
肖余:“你我都没成家,对婚姻里面的人,我们是不清楚的。但如果说,余晚妈妈是在孤儿院长大的,是在一家机构的帮助下完成学业,考上名校。对于她而言,家庭意味着什么?或许,就能理解一二。”
“没听你们说过啊?”
“婚是离了,余晚妈妈起初并没有太过偏激的表现,可能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砍了,来不及痛。可余晚就不一样了,开始上课走神,钢琴课不上,作业不做。总之,变了个人似的。很快成绩一落千丈。”
“余姐后面不也考上XD了吗?那也是很好的学校啊”
“是。后来,她父母又复婚,听说她妈妈跟那个外室谈判,用钱让那个女子离开。”
“这也是不错的结果吧。”竹叶与肖余对服务员上什么菜不再在意,对于频繁换着餐具也就频繁说谢谢。
“即使后面不再发生那种事,余晚妈妈也回不到从前,一个经历被父母抛弃,咬着牙提着气一路努力向上终于有自己的事业不错的家庭,还有个优秀的女儿的母亲,敌不过一个初中没念完,长得又不好看的小女子。是不甘?或许更多的是恨?或都有,我们不敢揣测。”
“余姐在她父母复婚后,正常读书生活?”
“是更努力听话,到高二下学期,她的成绩与另外一个男生开始交替在第一名的傍单上,那可是清北的料。我那时也考进一中,当他的学弟,住在隔壁栋男生宿舍里。经常看到他那个同学与她一起演讲,一起主持学校的晚会什么的。唯有放假时,我们才会串串门,两家也会分享好吃的东西。”
“也在这个时候,她妈妈怀孕了。”
“就是余姐说的她妹妹?”
“如果活着的话,是。余晚给取的名字,余早早。”
竹叶低下头,闭上眼睛,从记忆中搜索那每天深夜里听到的声音。那正是她第一次被肖余当流浪猫丢出来,又被他揪回去后的那段时间。余姐每天都跟着她,帮她准备睡衣,陪着她睡觉,有时夜里醒来,看到余姐还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。
“我一直以为是她担心我再次出走。”
“也没错,是担心你,但又不是。”
“那么说,我猜测,去学习那天晚上酒是有问题是真的?”竹叶两手撑在椅子上盯着肖余,差点儿站起来,又坐了回去。
“是,有……”肖余把话又吞了回去,那天晚上,余晚说下班后备个火锅喝点小酒给竹叶饯行。
“你送我的衣服,跟那个金猪手串,也是余姐备的?不是你送的?”
“是,余晚说,有三套,留着纪念。”
竹叶头有点痛,刚只是喝了点干白,不至于才对。那天晚上也是,余姐说要上楼先洗个澡,让他们两个先喝上,喝着喝着,竹叶与肖余面对面趴桌上,只觉得房间热得不行。
肖余的脸真好看,半眯着眼睛看着竹叶。竹叶傻笑着伸出手试着碰了碰他的嘴唇,并没拒绝,反而是慢慢靠了过来,轻轻地噙住她的上唇,一路越来越快,下巴,脖子……
此时,竹叶睁开眼睛,迷迷糊糊看见楼梯口站着一个人,她想推开肖余,但推不动,只是低低地喊了一句:“余姐。”
余晚缓缓的转身,提着长裙上楼。
竹叶看着肖余挣扎着起来,唤着余晚的名字,踉踉跄跄跟着余晚上去。
竹叶就趴在那里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第二天醒来,身上盖着一件米色呢大衣………。
“对不起。”肖余看着出神的竹叶,握着她的手。
竹叶抽出手来,她不知道肖余所说的对不起,所指是哪一段。
八
那天凌晨醒来,头疼得厉害,脖子僵硬。门外的路灯还亮着,卖早餐的推车前已围了不少人,上早班的人已经出门了。往楼梯方向看了一眼,竹叶终于醒了过来,她,该走了。
收拾妥当,她换下了昨晚的衣服,连同余姐的大衣叠整齐放在床上。退下昨晚肖余给她戴上的小猪手串,犹豫一下,还是将它放在衣服上面。所有的一切,都只是一场梦,或是参与的一场话剧,不小心入戏太深。
当她背着双肩包轻轻地关上玻璃门时,门口的那簇Q弹的白色三角梅轻触她的脸庞,她闭上眼睛亲吻花瓣,深深吻别。
回想起那一幕,竹叶微微一笑,挺佩服自己,竟没有一滴眼泪。
“走吧,他们要打烊了。”肖余结完帐,帮她拿起白色羽绒服外套。出了餐厅的后门,就是这个海滨城市的最负胜名的沙滩,旅游必到的景点,整个夏天,来这里游泳的人是密密麻麻,有点像冬至南方的汤圆下锅。只是冬天的时候,这里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,夜里更是空无一人。
两个人将脖子捂着严实,双手插在兜兜了走出不到二十米,竹叶就扯着肖余拦了个车回家,实在是冷。
回到家里,九歌正盘着腿窝在沙发里看电视,见他们回来,边问了一句“回来啦?没打电话我去接?”,边起来穿上她兔宝宝棉拖,走到茶桌那边烧水泡茶。
“吃饭了没?”竹叶看了一下九歌,换过拖鞋,顺便帮肖余也拿了一双摆在他脚下。
“吃了,茶!”九歌耸了一下肩回答。
“又作,半夜又叫胃痛。”竹叶让肖余先去喝茶,她直接进去厨房,打开冰箱,拿了两枚鸡蛋,取了一条鱼卷一个西红柿,在吊柜里又找了一包台湾刀削面,生火给九歌做面条。
肖余看着竹叶,又看了一眼九歌,九歌对着他眨了一下左眼,笑得很邪性。
煮好面条,竹叶开始沏茶,肖余看着在餐桌上呼啦啦吃面的九歌,回头问竹叶:“她,你助理?”。竹叶侧过头,目光绕过肖余的身体,看了九歌一眼,没有回答。
九歌吃完面条,过来蹭了杯茶回房间,说是继续泡剧。
“你刚说了,如果后来不发生那些事,后来又怎么了?”竹叶一边用茶布擦干水渍,一边看着肖余问道。
“春节过后吧,学校开学后不久。本应拿钱走人的那位,又找上门了。”
“钱花完了?”
“不是,也怀孕了。”
竹叶张大嘴巴,都没准备合上。
“也就是说……。然后呢?”
“大打出手。”
“换谁都是这种反应。”竹叶叹了口气。
“抓得脸上都是伤,两个人伤得差不多。因为我是高二,周末都有回家,父母虽不大当着我的面说什么,但也知道个大概。当大人们为余晚妈妈担心时,余晚妈妈却出奇地平静。然后再一次离婚。”
“余姐知道吗?”
“很后面才知道。”
肖余沉默了,这话题太过沉重,在余晚及余晚身后提及这些,心中不忍。但竹叶有必要知道个为什么?
“起初隐瞒得很好,但在学校质考过后,有一周的假期。余晚拿了全省第一名的成绩兴高采烈回家时,她妈妈住院了。”肖余停了很久,然后说:“早产,难产……。没抢救过来。”
竹叶连续抽了好几张纸……。
“后事是一家上市公司出面安排。这时大家才知道,几个月间,余晚妈妈做了许多事,最大的一件是将公司卖了,拿了三分之一的现金,三分之二股票,又将现金的一半捐给收留她的孤儿院,一半留给余晚,还给余晚留了两套房子。”
“想是下了决心离开这个世界,才会这般的冷静,可她怎能放得下余晚?”竹叶感慨着。
“估计也不是决意要离开。人,有时候会有预感,想想自己的一生,经历过的人,遭遇过的事,或许都会往命运方面去想。想说这么无路可退,是缩命。阿姨或许也是只做个防备而已。”
“可想而知,余姐应该哭得撕心裂肺了。”
“是,哭得天都快塌下来了,所有在场的人都止不住落泪。那几天我一直陪着她,也没有办法。但很快就高考了,学校的校长,班主任,天天有人来开导安慰。最后还是有去考试,成绩不是很理想,才来了这个学校。第二年,我考了进来。”
期间,竹叶上了趟洗手间,洗了把脸。出来时,肖余坐里面重新烧了壶水,在装茶的小竹篓里挑了水蜜桃味的肉桂。竹叶从柜子里拿了些蜜饯干果,还有一盒台湾朋友送的凤梨酥。
肖余不太会沏茶,几次被烫得差点扔了盖碗。
“还是我来吧。”
肖余从里面出来,竹叶则想进去,一时间,像极了曾经的一幕。在听风的楼梯口,竹叶急匆匆侧着从肖作身边挤过……。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,竹叶还是先退了一步,让肖余先出来。
“那后来怎么又会休学?”竹叶拉了一下椅子坐了下来。
“余晚自从入学以后,都没回上海过。我高考结束那个暑假,过来看她时,状态已经不太好,寡言少语,问一句才回一句。”
“肖余哥”竹叶看着肖余。
“你说”
“你没跟余姐表白过吗?”
“需要表白吗?”肖余反问了一句,手里转着空杯子。
然后,接着说:“其实,她高一开始就与她那位同班同学交往了。在学校里是不充许的,早恋,在学校老师与家长眼里都是比较敏感的。或许,他们两个学习成绩优秀,老师也不太干涉。总之,在我的眼里,他们已是很张扬的,出双入对。”肖余又补充了一句:“出双入对。”
竹叶看着肖余,原来他也曾经这样看着别人的背影,一看好多年。
“高考结束后,她同学没去清华,而是直接去了美国。余晚整个人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,开始封闭自己。也不知道什么原因,三年的恋情,就这么断了。”
那段时间,余晚住在他家里,由肖余父母照顾着,直到她来XM上学。上学时也是肖余跟他父母送过来注册,安排好住宿好才离来。注册时,家人一栏,填的是肖余一家。当时,肖余妈妈抱着余晚,泣不成声。
竹叶又开始抽纸巾擦眼泪。
“你入学后,有个人陪伴,也没有好转吗?”
“没有,基本不怎么跟人说话,上课发呆,下雨也不知道躲,人多的地方不敢去,连宿舍也呆不下去,常常跑屋顶站着。学校的老师担心出什么事,约谈家人。”
“她父亲呢?从来不出现吗?”
“开始有联系上,我父母找了他单位。来了一次,也见了一面,余晚见了他更糟糕,全面爆发,话还没说上,突然就把手上的杯子直接摔碎,捡起碎片,以极快的速度直接就捅向她父亲。唉,他爸也是挡得快,手臂侧面被划出很长的一个口子,满手都是血。还好没划到喉咙。”
“后面没跟他谈谈吗?”
“有,他说,离婚时是判给余晚妈妈的,现在他也有家,也有孩子,总之,就是为难,不想管。”
“垃圾!”竹叶骂了一句。
“后面你也知道了,勉强熬完大三,我大二读完,就办理休学。租了那间小屋,边做咖啡屋边治疗。”
“我去时,是不是有好转了?除了老看着她发呆,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啊。”
“没好转,可能远离她的记忆,倒也安静下来,只是目光呆滞,神情暗淡,其它的倒也还好,会做学简单的事。也不再伤人。”
肖余把杯子没喝完的凉茶倒在茶碗里,竹叶给他倒了刚沏的铁罗汉。
“试试,景区内的野生铁罗汉。香气独特,韵味深沉,厚重,却不失精神气,长在岩土之上,有种坚忍不拔的内涵在里面。”
“茶都被喝出童话故事了?”肖余试了一小口,确实,不同与水仙与肉桂,有木材慢熬出来的米汤的香气。
“世界万物,匆匆掠过与慢慢品味,是不同的两处风景。每个人的处事风格不一样,也就有了不同的结果。前者宽广,后者深遂。肖余哥,你是后者。”
肖余撩了一下垂在额前的那缕被竹叶几次写进文章的刘海,微微一笑,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却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,随即又恢复往日的风轻云淡。
“说来奇诡,自打你撞进来的那刻起,余晚像是被唤醒似的,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,第一次看到她主动与人打招呼,还能拿了拖把擦地……。她看我时,那眼睛是有神的,能会意的。”
“所以,你就留我下来兼职?再然后,留饭留宿?”
“我一直想找机会,想跟你说声对不起,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,做这些决定。”
竹叶低下头,又抬起头来看着肖余:“很荣幸,撞入你编织的网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肖余伸手覆在竹叶的手背,小手冰凉。
竹叶将手反过来,握住肖余的手,很认真的看着肖余:“从不后悔。”然后紧握一下再放开,继续泡她的茶。
“我当时是很自私,我甚至想,这样多好,等你工作稳定,找个男朋友嫁人,成家立业,养儿育女。余晚就姑姑,我也能当个舅舅。或许余晚就这样快快乐乐地走完她的一生……。”
“你当时为什么不说?”
“当时,事情的发展远离的我原本的想象。”肖余停在那里,看着窗外,深深地吸了口气。
竹叶装着接水,把头转向一边。接完水,回头说:“所以你故意找茬赶我走?”
“原来留你下来就是我的错误,我不能让这错一错再错。”
两人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间,夜,很静,静到只有茶汤入杯的声音。
九
雨还在下,没有停歇的意思,门口有个路灯坏了,偶尔亮一下,又匆忙熄灭,让有点强迫症的她很想拿根竹竿给它捅下来。竹叶紧了紧衣衣领,回到店内。
家长还在指导孩子做作业,角落里的四个男孩东倒西歪的还在玩游戏,电脑男依然戴着耳机专注于他的屏幕,咖啡的香气依旧,室内温暖如初。
竹叶用手搓搓自己冰凉的脸庞,有种穿越感觉,她的思绪似乎飞出去很久了呀,回来已在湾角咖啡屋。
此时,门铃响起,九歌从雨中冲了进来,也不带伞,咖色的大衣肩上已湿了一片,哈着双手,直接走进卫生间去擦头发。竹叶进吧台磨咖啡,准备给九歌做杯卡布,她在打奶泡时,九歌就站在吧台外撑着手看着她,竹叶低着头笑了,这世界总有些环节如此相似,曾几时,在听风,她也是这样站在外面出神地看着肖余做咖啡,侧着身,那缕微卷的刘海,遮挡不住的俊秀容颜。
?
“那天跟你说的事,你确定放弃吗?不急着做决定,有的是时间。”记得肖余走进候机通道时,再一次问她。
“已经决定。何德何能有权利继承那份遗产?”
“你走进听风的那一刻起,就有资格,你在的一年多,带给她的慰藉与快乐,比我几年的陪伴还更有意义。”
竹叶只是摇摇头“我会让九歌帮我出一份放弃声明,全权委托你处理。”
“与我预料中的一样,你定是不肯接受的,也好,我也会出个放弃的声明,放一起。”
“肖余哥,”竹叶不知道如何说,停顿了一下,“即使如余姐希望那样,早早还活在这个世上,但你已经找了这么多年,都没任何消息,是否该停歇一下?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人生啊。”
“我看着她蹲在门口哭泣的时候,就已注定现在这个样子。我与你一样,也知道余晚的期许更多的是临终之人的心愿,但,我承诺了。”肖余看着竹叶:“估计兑现不了,但也应该找到我没力气找为止。再说,这二十年走来,我已经习惯这就是我的人生了。”他伸出手摸了一下竹叶的头:“倒是你,放下,重新开始,好吗?”
竹叶拽着肖余的衣袖,像拽即将熄灭的烟火。
九歌看着竹叶端着咖啡出神,碰了一下她肩膀:“咖啡凉了。”
“想什么?”
这时,客人陆续付费离开,竹叶礼貌地一一说慢走,九歌则端着咖啡坐在中间的桌边上。
竹叶开始收拾桌子,九歌也不帮忙,只是看着。这几年来,竹叶把公司交给九歌打点,学法律出身的九歌还是有两把刷子,加上公司的员工基本都是一毕业就跟着竹叶,也相当配合,公司的业务倒是顺顺当当的,日益稳健。
“喂,几年前,送肖余歌去机场时,我上洗手间那会儿,他跟你聊了什么?”
“还想这事啊?回去帮我都刀削面,再诉你。”
在拖地板的竹叶直起身来:“晚餐又没吃?”
“不想吃外面的饭,想吃你煮的面。”九歌将杯子放水池里,走出来抱着竹叶撒娇。
竹叶挣脱着,“起开啊,腻死”,说归说,还是一脸的笑意。
“喏,他送我金猪手串”,九歌从兜里掏了一串手串。竹叶回头看着,发楞,然后低下头继续拖地板。
“怎么?吃醋啊?吃谁的醋?”
竹叶不理她,九歌抓住拖把,从后面抱着竹叶的腰,又掏出一串,捞起竹叶的手套了进去。头靠在竹叶肩膀蹭着竹叶的脸。
“那天肖余把手串给了我,也把你交给了我。我答应他,你曾经爱一个人又多辛苦,我就会让你知道被一个人爱有多幸福。”
?
(完)